帝 范[1]

[唐]李世民

　　去  谗  篇

　　夫馋佞之徒[1]，国之蟊贼也[2]，争荣华于旦夕，竞势力于市朝[3]。以其谄谀之姿[4]，恶忠贤在己上[5]；怀其奸邪之志，恶富贵之不我先。朋党相持[6]。无深而不入；比周相习[7]，无高而不昂[8]。令色巧言[9]，以亲于上；先意承旨[10]，以悦于君。是以朝有千臣，昭公去国而方悟[11]；弓无九石，宣王终身而不知[12]。以疏间亲，宋有伊戾之祸[13]；以邪败正，楚有邵宛之诛[14]。斯乃暗主庸君以之迷惑，忠臣孝子所可泣冤[15]。故丛兰欲茂[16]，秋风败之[17]；王者欲明，谗人蔽之。此奸佞之危也[18]。

　　斯二者，昏明之本也。砥躬砺行[19]，莫尚于忠言[20]；毁德败心，莫逾于谗佞。今人颜貌同于目际[21]，犹不自瞻，况是非在无形，奚能自睹！何则？饰其容者[22]，皆能窥于明镜；修其德者，不如访于哲人[23]。拒善自愚，何迷之甚？良由逆耳之辞难受，顺心之说易从。彼难受者，药石之苦喉也[ 24]；此易从者，鸩毒之甘口也[25]。故明主纳谏，病就苦而能消；暗主从谀，命因甘而致殒[26]。可以诫哉！

　　注释：

　　[1]  谗：进谗言，无根据地说别人的坏话。花言巧语，奸巧谄谀。

　　[2]  蟊（mao）贼：吃庄稼的害虫。此比喻危害国家或人民利益的人。

　　[3]  市朝：市，交易买卖的场所；朝，官府治事的处所。市朝，指争名争利的场所。

　　[4]  谄谀（chǎn yú）：用卑贱的态度迎合奉承别人。

　　[5]  恶（wù）：憎恨。

　　[6]  朋党：为私利而勾结同类，为排斥异己而结成的宗派集团。相持：互相支持，互相扶助。

　　[7]  比周：结伙营私。相习：相因，相依托。

　　[8]  昂：上升。此引申为登。

　　[9]  令色：讨好别人的表情。巧言：虚伪的好话。

　　[10]  先意承旨：亦作“先意承志”。揣摩别人的意思，恭顺奉承，以取得别人的欢心。

　　[11]  “是以朝有千臣”二句：昭公，即宋昭公。春秋时宋国国君，国人不附，出猎时被攻杀，在位九年；去国，离开祖国。据《左传》载，宋昭公被迫离开宋国时曾感慨地说：  “我知道我落得如此下场的原因了。我虽然有朝臣千人之多，但没有一个人能指出我的过错，每当我发布一项政令的时候，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：‘吾君圣明’。”

　　[12]  “弓无九石”二句：石（dàn），重量单位，一百二十斤为一石；九石之弓，即需要九石力量才能拉开的硬弓；宣王，即周宣王，厉王之子，在位四十六年。据《尹文子》载：周宣王所用之弓不过三石，将弓给左右的人看，左右都说“此为九石之弓”。因此，宣王终身都认为自己的弓为九石。

　　[13]  “以疏间亲”二句：伊戾，即惠墙（姓氏）伊戾（名），宋国的内廷近侍，曾为太子内师，但不得宠。据《左传·襄公二十六年》载，惠墙伊戾因在宋国不得宠，便用花言巧语获得宋公的批准随楚客离宋至楚。后来假造证据说太子勾结楚国谋反，宋公中离间计，囚太子，将太子缢死。

　　[14]  “以邪败正”，二句：据《左传，昭公二十七年》载，邻宛，为人正直而平和，国人都很喜欢他，但由于费无极的进谗与挑拨，郄宛被迫自杀并遭灭族。

　　[15]  泣冤：由于冤屈而使人感泣。

　　[16]  丛兰：丛集而生的兰草。此比喻为忠臣良士。

　　[17]  败：毁坏。

　　[18]  危：危害。

　　[19]  砥躬砺行：砥砺，磨炼，劝勉激励。砥躬砺行，激励磨炼自身的品行。

　　[20]  尚：超过。

　　[21]  颜貌：此泛指个人的颜面、容貌。

　　[22]  饰：修饰。容：面容。

　　[23]  访：咨询。哲人：有高明才智的人。

　　[24]  药石：此泛指治病苦口之药物。

　　[25]  鸩（zhèn）毒：此泛指致人丧命的毒酒。

　　[26]  殒（yǔn）：殒命，死亡。

李世民